辞衍

有一天,风景将穿透我

【all太】一个叫太宰治的男人决定去死

✔如题,时间线在横滨危机解除之后

✔走治愈风,提前祝大家七夕快乐✨

✔very ooc,废话一级选手

 

 

生活安逸时会做出绝望的诗。

                                         ——太宰治

 

 

〖一〗

 

一个叫太宰治的男人决定去死。

 

他一脸郑重地发誓,脸上的表情是严肃到可以让整个武装侦探社都被爆笑淹没的程度。

 

因为这并不是个新鲜的想法,毕竟,谁不知道侦探社的那位太宰治是个自杀爱好者呢?

 

可这次不太一样。

 

太宰治想,我无比认真。

 

倒也不是说以往的自杀都是闹着玩的,如果他敢这样宣扬出去,估计下一秒就会迎面撞上国木田独步愤怒的拳头。

 

他只是不再留有余地。

 

明天会是一个好天气,太宰治关上窗,那就把诀别定在明天好了。

 

 

 

〖二〗

 

太宰治决定去死。

 

为此,他早早起了床,对着镜子整理衣着,认认真真缠好绷带,把湛蓝的波洛领结端正挂上脖颈。

 

很帅,太宰治满意地点点头,抚平沙色风衣上最后一处褶皱,然后像往常一样,在距上班时间整整迟了两个小时之后才出门。

 

他没有去武装侦探社,而是走向岔路推开一家花店的门,就像决定去死的念头,从没有跟任何人说起过。

 

“早上好呀,我亲爱的小姐!”人未进声先至,太宰治刻意拖长的尾音泛起撩人的钩子,勾动花店店员小姐的嘴角,也染上了旭日般的笑意。

 

“早上好,太宰先生。”店员小姐的声音里满是雀跃,“您不去武装侦探社上班吗?”

 

“如此好的天气和如此漂亮的你,就不要说起扫兴的话了吧?”太宰治一手扶额,故作苦恼的夸张动作逗笑了对方,让氤氲着花香的小店里盈满了女子清脆的笑声,“可以请美丽的小姐包一束花吗?”

 

店员小姐很清楚太宰治需要什么样的花束,点点头,手脚麻利地包扎着,“说起来,今天的太宰先生看起来格外帅气迷人呢。”

 

这话并没有丝毫夸张的成分。

 

尽管他的打扮和往常无异,可是细看那绷带缠绕的方式都规整妥帖,挽起一半袖子下的绷带勾勒出消瘦硌人的骨;那风衣依旧是几近拖地的长款,往日皱皱巴巴的折痕却熨烫平整,好像连衣带飘摇的弧度都变得优雅;那一头棕色的卷发也不显杂乱,毛茸茸的发丝一看就触感极好,衬得那张脸更是白皙如玉,连鸢色的眼眸也明亮了几分。

 

“能得到美丽小姐的赞扬,是我的荣幸。”

 

太宰治接过花束,轻轻拨弄了一下娇嫩的花瓣,可在店员小姐的眼里,太宰先生此刻难得温和真诚的笑意,是比鲜花更加明艳的风景。

 

“太宰先生!”店员小姐如梦初醒,朝着他推开店门离去的背影说道,“下次见!

 

在她的视线里,那个瘦削高挑的背影只是微微一顿,然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这简直是太过分啦,织田作,你知道吗?”太宰治靠在墓碑前,手舞足蹈、绘声绘色地描述着今早发生的场景,“我都已经决定好去死了诶,美丽的小姐居然对我说下次见!这——简直就是严重阻碍我伟大计划的行为啊!”

 

“毕竟,谁能拒绝美丽小姐的约定呢?”他气鼓鼓地补充道,却突然微微抬起下巴,有些得意地笑了,“还好我没有答应哦……是不是特别聪明?”

 

墓园里除了太宰治空无一人,郁郁葱葱的树荫下,却好似有海浪拍打礁石的轰鸣在轻柔地回答他的问题。

 

“说起来,织田作。你知道吗,横滨隐藏的危机已经全部解除了哦。”

 

“……我想来找你。”太宰治又重新低下头,方才那点孩子般的稚气一转眼就消失得干干净净,“我知道你会劝我什么,这片土地从来都少不了斗争和危险,但是目前的局势哪怕没有我,乱步先生、森先生,还有中也他们也能完美应对所有情况了。”

 

需要与被需要的关系里,我已经太累啦。

 

——作为太宰治、作为人间失格的主人而言。

 

所以,别劝我。

 

如果一定要说些什么的话,那就麻烦告诉我,太宰治走向光明的脚步里,有没有或多或少的伴随着你的身影?

 

“我是来和你告别的,织田作。”他站起身,把怀里的花束摆放在墓碑前,然后走向断崖边,“或许不是告别,而是重逢。”

 

太宰治向来有一双灵巧的手,谁也不知道他能在身上藏多少小玩意儿。就好比现在,他只是抖了抖袖子,就凭空变出一把锋利的小刀,狠狠割开了手腕。

 

然后,横滨海边呼啸的风拼尽全力,也没能挽留住沙色风衣坠落的衣角,最终任凭他沉溺海底,溅起的水花也被海浪打过,消失得毫无踪影。

 

听说人在临死前,一生的记忆会如走马灯般放映。

 

太宰治于是在一片窒息中恍恍惚惚地回忆起曾经。

 

 

 

〖三〗

 

“喂绷带混蛋,我会去打倒他们的,给我来点战斗音乐,要硬摇滚的。”

 

回忆如此清晰,勾勒出中原中也那张肆意张扬的脸庞,少年意气、怒马鲜衣间好像就能披荆斩棘。

 

“你是白痴吧?”太宰治看见那个时候的自己冷着眼,对于小矮子多次打乱计划不满到了极点。

 

可他总是口是心非的,在一场毫无悬念、碾压式的战斗中望着少年鲜艳的橘发,甚至一度忘记了呼吸。

 

 

“我不关心。”小个子的干部站在机尾,黑色的手套被气流裹挟到看不见的灰尘里,“傻子太宰就在那里。”

 

太宰治又看见了,孤注一掷却好似胸有成竹的污浊,最终迎来了人间失格温柔的抚平。

 

“真令人感动,相信我才用了污浊吗,中也?”

 

“啊,当然相信你。”

 

运筹帷幄的太宰治也有害怕的东西,比如此时此刻直白到令人发指的搭档。

 

于是他近乎无措地把脱力的中原中也往怀里按了又按,不让他瞥见自己尴尬的表情。

 

如若可以,太宰治整理好搭档扔掉的手套和大衣,也挺想再一次把你背回据点的。

 

 

太宰治总是想得太多,又要的太少。

 

于是他的一举一动都被旁人的有色眼镜朦胧上阴谋与算计的雾气,自以为注视着深渊,却只望见了自己充斥着欲望的眼睛。

 

可中原中也——

 

那样的热烈、赤忱,重力操纵赋予他疾风与烈火般的强大,2383行代码编写的灵魂教会他不被动摇的本心。

 

在他的眼中,太宰治只是太宰治,那个爱吃蟹肉罐头、爱推脱报告、也爱自杀的,头脑聪明到可恶的搭档。

 

 

“中原……中也。”

 

太宰治说,再见。

 

他说脚下这一方土地又脏又冷,就像踩上了腐坏败空的残骨,终究会被一点一点汲走了生命。

 

他还说。

 

中也,我想同这翻涌堆叠的海浪葬在一起,就像沉溺于你的眼底,不说归期。

 

 

 

〖四〗

 

巨大的牵扯力带来的失重感,让太宰治从回忆里惊醒。他茫然地左顾右盼,发现自己是被渔网捞了起来,从身上滴落的水痕布满甲板。

 

手腕上的伤口被水底飘摇断裂的海草包裹,虽然仍被刺激得木木地痛,但流血的趋势已经减缓,再想致死可就难了。

 

啊,他失望极了,怎么就没死成呢。

 

我才不要只回忆到小矮子的部分就戛然而止啊!

 

太宰治气愤地站起身,刚准备离开,就被船员看见了。

 

“太宰先生,请等一等!”年轻人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他,“这个,正好飘在和您不远的位置,我们便一起捞上来了。”

 

“哎呀呀,少年,你可帮了我大忙了呀!”太宰治笑眯眯地接过打皱的火柴盒,硬纸壳的质地让它上面的花纹轻轻一搓,就蹭掉了一块,“不过,你是怎么认得我的呢?”

 

“是这样的,太宰先生。”年轻的船员不自觉站直了身子,讲述了一遍他被武装侦探社搭救的故事。

 

“原来如此啊,那么,我先走了哦。”

 

他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只觉得被打湿的发丝遮眼得很,有些碍事。

 

“那……太宰先生,下次见!”船员笑着挥了挥手,像是想起来什么,突然补充了一句,“哦对了,火柴盒我帮您擦干了,也重新换了干燥的火柴,下次就可以直接使用了。”

 

太宰治闻言,苍白的手指下意识摩擦着火柴盒,没有回答,却轻轻点了点头。

 

可是少年你可知,这盒子里的火柴经年累月,哪怕不泡水,也再难点燃了。

 

 

“你说奇不奇怪啊,织田作?”

 

太宰治又背靠着墓碑坐下,湿漉漉的大衣把浅灰斑驳的石板染成深灰,苔藓的翠绿也变成空濛的深色。

 

“我明明从来都不抽烟的。”

 

他懊恼地扶额,“太可惜了,就差那么一点点诶,我就可以见到你了。”

 

“你该不会是不想见我吧!”他突然大惊失色,“织田作,其他的可以商量,这个可不行!”

 

一身水汽的青年,就这么自言自语、絮絮叨叨,从正午坐到了日落,硬生生晒干了衣裳。

 

“说起来,我今天一整天都没有去武装侦探社诶。”太宰治一拍脑壳,现在才想起来自己忽略了一天的事情,“手机也落在宿舍里了,别被国木田君打爆了吧……”

 

他耸了耸肩,悄悄吐了吐舌,泄露出一点并不违和的顽皮。

 

还好他提前抹去了线索和踪迹,这下连乱步先生都找不到他在哪了。

 

“织田作……”太宰治说了太久,只觉得喉咙干涩,声带的震动好像将喉咙磨出了血,“你能告诉我,死亡的感觉吗?”

 

是被孤寂和绝望包裹,还是无知无觉,忘了自己是谁?

 

那么,你会忘了我吗。

 

死一般的寂静代替了作答。

 

“好嘛,我也没指望你能回答我。”太宰治拍拍沾了灰、皱皱巴巴的风衣之后站起身,看了一眼被他蹭上淤泥的花束,然后拿了起来,“抱歉啊织田作,不小心把给你带的花弄脏了,那我就只好带走咯?”

 

明天再补给你。

 

他低下头,眨眨眼,又笑了。

 

哎呀呀,果然花店的漂亮小姐说的是对的,我还要和她见面。

 

“那么明天见啦,织田作。”

 

 

 

〖五〗

 

太宰治决定去死。

 

跳海的不确定因素太多了,凭借着他过分顽强的生命力,稍不留神就会被莫名其妙地救起,于是太宰治左思右想,还是选择了上吊。

 

当然,在此之前,他依旧去往花店买上了一束花,然后来到织田作之助的墓碑前发誓,这次自杀一定能取得成功。

 

为此,太宰治还专门测量计算了绳子的承重力,以确保它不会中途断裂。

 

“啊啊……这种感觉就像做梦一样。”他选中了一根粗壮坚实的树枝挂好绳子,然后把细瘦的脖颈伸了进去,表情虔诚得仿佛正在进行什么神奇的仪式,“一种回家的感觉。”

 

太宰治踢开垫脚的凳子,任凭自身的重力牵引着他绷紧绳索,绳子上的活结于是越拽越紧。

 

没有窒息和呼吸困难的感觉,只是数十秒的头昏脑涨,他便几乎失去了意识。

 

回忆又一次适时闪现,宛如老式胶片一帧帧跳动着,署名太宰治的人生。

 

 

“你的期望落空了呢。”

 

是坐在桌子上稚气未脱的太宰治,和坐在办公桌前新上任不久的港口黑手党首领。

 

年幼与成熟、冷漠与装聋作哑,他们亦师亦敌的关系因为选错了一个开始,以至于此后的每一次关怀中都夹杂着利用,每一个命令里却也暗含着真心。

 

“我认识一个和你很像的人。”

 

“——是我哦。”

 

我们是命运共同体,我们同样精明又善于蒙蔽,你是我日夜提防的敌人,但更是我不必隐藏任何秘密的部下、我最优秀的左右手。

 

“太宰君,虽然不知道我能不能理解,但是还是想问一下——你为什么想死呢?”

 

森鸥外明显没有反应过来就问出口的疑问,一下子问愣了两个人。

 

时至今日,太宰治仍然想不通那时的自己,为何会几乎剖白地,将最深刻也是最容易成为弱点的那点迷茫,摊开在森鸥外的面前。

 

“我才非常想问你呢。你真的认为,‘生存’这个行为是存在某种价值的吗?”

 

太宰治是一个丢失了生存的意义的人,所以无论做什么都显得漫不经心。

 

他有些懊悔,当时没有多欣赏几秒森鸥外被反问之后愣神的表情,像是在拼命理解自己怎么也不可能搞懂的东西一样滑稽。

 

 

我和这个世界不熟,他想。

 

以至于所有看似美好的事物都变成了以曲折接近自己为目标的牺牲品,一切笔直的都有了罪过,所有真理弯曲着,让时间本身扭曲成了一个圆形。

 

他就这么和森鸥外、和整个世界耗着,直到绷带长在了右眼上,直到黑大衣几乎合了身。

 

 

“森先生。森……老师。”

 

太宰治说,再也不见了。

 

 

 

〖六〗

 

嘭——

 

太宰治狼狈地摔在地上,巨响和尾椎骨后知后觉的钝痛让他从毫无意识的混沌中清醒过来,感知也逐渐恢复。

 

可他全身脱力,只能顺势躺在地上,身体求生的本能让他大口呼吸,连眼睛都充了血。

 

是一旁半人高的广告牌掉落,正巧砸断了树枝。

 

比起蛞蝓,回忆戛然而止在森先生的部分更让他恼怒啊!

 

太宰治顿时升起了几分骂人的冲动,却在商店员工慌慌张张跑过来的时候逼迫自己站了起来,下意识扬起若无其事的微笑。

 

——如果没有看见他脖颈上套着的绳索,员工大概真会把他当做一个路过的幸运儿。

 

“先生,非常抱歉!”员工朝他鞠躬致歉,豆大的冷汗划过额角,“万幸您没出什么事,要不要去医院检查?还有,您这是……”

 

“啊……没关系。”太宰治说得磕磕绊绊,被绳索勒伤的喉咙说话间涌起明显的血腥气,他却歪着头,笑了,“只不过是在,上吊而已。”

 

真可惜,广告牌没有正好砸在他的头顶。

 

“嗯……嗯?!那这个……”员工明显被吓到了,挠挠头,“不,不管怎么说,您受惊了是事实,赔偿一事……”

 

太宰治此刻的心情已经糟糕到了极点,没人知道他用怎样的意志才压抑住烦躁与绝望,所以他快速开口,做出了打断别人说话这一不礼貌的行为,“没关系,有什么问题你们直接去找武装侦探社就好。”

 

“武装侦探社?!”员工一脸憧憬和震惊,“您居然是武装侦探社的社员啊,难怪如此与众不同呢。说起来,我们店长目前正有一个委托交由侦探社在办,这简直是太有缘分了!”

 

不,这缘分简直是糟糕透了。

 

“嗯嗯,那我就先走了。”太宰治摘下绳索,趁他反应不及,一溜烟就走远了。

 

“诶?”没问到名字的员工有些失落,伸出的手停在了半空,“那武装侦探社的先生,下次见啦!

 

此刻天气正好,有微风轻柔地拂过枝丫,阳光穿透风的间隙,带来渐行渐远的回音。

 

“……我知道了。”

 

 

第二次失败的太宰治又悄悄来到了临海的墓园。

 

“抱歉啊织田作,我又食言了呢。”他安静地靠着,“我一直说来见你,你是不是等急了?会不会偷偷觉得我是一个不守信的朋友?”

 

“别说你了,国木田君前几天才警告我要好好工作呢。可我已经偷偷翘了两天班啦。”太宰治笑得像一只成功偷到鱼的猫,“跳海不靠谱,上吊也不靠谱,你说我下次要不要试试饮弹自尽?这总又快速又难救吧!”

 

身边没什么人的时候,太宰治总是少言寡语,格外沉默的那一个。此刻他却自说自话,上午勒伤的喉咙丝毫没有影响发挥,反而在嘶哑的声音中更加手舞足蹈,气氛正好。

 

“织田作啊。”

 

他像是陷入了某种不知名的情绪里,甘愿被永远留在过去,画地为牢。

 

——沉溺者的眼眸里总充斥着热烈的假象,骗了别人,也骗了自己。

 

“明天见。”

 

 

 

〖七〗

 

太宰治决定去死。

 

他偷偷摸摸回到武装侦探社的宿舍里,一股脑翻出能找到的所有药盒,过期的没过期的,然后把各种颜色形状的药片倒了整整一瓶。

 

他就不信了,这都死不了吗?

 

艰难地吞完所有的药片后,太宰治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苦味,恶心得他恨不得立刻把自己塞进洗衣机里洗个遍。

 

可他最终什么也没做,只是躺下来,闭上了眼睛。

 

 

“没有用处的人,没有资格活着。”

 

……是芥川啊。

 

太宰治不自觉皱起了眉,这好像就是他常年留给芥川龙之介的表情。

 

冷酷的,残忍的,把那点期盼和关注藏在子弹和拳头的背后,最终让那双望着自己的黑灰瞳孔布满扭曲的爱与恨,然后被执念吞没。

 

也许我应该对他温和一点,太宰治想,哪怕只是少几顿责罚。

 

“你可以赋予我生存的意义吗?”

“可以赋予你。”

 

……还是算了吧,这个孩子已经偏执入骨,执迷不悟了。

 

织田作,我果然还是不会教导学生啊。

 

可是脱离了黑暗的太宰治,也能在落日的余晖中,微笑着搭上学生的肩膀,轻轻说上一句——

 

“你变强了呢。”

 

芥川,太宰治说,我早就认可你了。

 

 

“都是我不好!”白发的青年伏在地上,“都是我的错!”

 

哎呀呀,这次到敦君了吗?太宰治新奇地看着曾经懦弱自责的中岛敦,如今已然可以独当一面,坚定地走下去了。

 

敦君,他说,以后你就不需要救我了。

 

 

还有武装侦探社的大家。

 

孩子气却值得尊敬的乱步先生、天真开朗的贤治、一扛起刀就没好事的与谢野小姐、已经成熟许多的谷崎兄妹、严肃爱猫的社长、可爱的镜花酱、为了理想奋不顾身的国木田君……我好像给他们添了许多麻烦。

 

永远收拾不干净的办公桌,无数次偷走到处传播的理想笔记本,医务室离奇失踪的大量绷带,因为自杀和搭讪打乱延期的任务……

 

太宰治又说,以后再也不会啦。

 

 

 

〖八〗

 

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太宰治已经不想吐槽什么了。

 

“挺能耐啊,太宰。”与谢野晶子脱掉医用手套,笑得温柔,“这么能吞药,怎么没把你的胃洗穿呢。”

 

“哎呀,我怎么忘了,你好像胃穿孔过吧。”

 

“呃,与谢野小姐……”太宰治有些心虚地左看看右看看,“辛苦你了。”

 

与谢野晶子却丝毫不被他的外表迷惑,拉开电锯,整个医务室内顿时被噪音充斥,“太宰,不是想死吗,我送你一程。放心,肯定会抓住那0.5秒的。”

 

正当太宰治直呼天要亡我的时候,医务室的门被适时推开,成功挽救了他岌岌可危的小命。

 

“太宰治!”门被巨大的力道推开,狠狠撞上墙壁,随之而来的是国木田独步暴怒的神情,“连续翘班两天,整整耽误了五个任务的进度!更别提差点吞药死在宿舍里这种事情!你知不知道要是没有乱步先生,你现在就是一具等待火化的尸///体!”

 

不,我不知道。

 

太宰治拒绝和他交流,并拉起被子蒙住了脸颊。

 

国木田独步简直要被他气笑了,甚至连愤怒的情绪都诡异地平静了下来。

 

“总之,你明天……不,后天必须要按时上班!”他想到装鸵鸟的某人洗胃时脸色煞白的模样,终究还是心软了,“也别把报告推给敦!”

 

嘭——

 

是国木田独步离开医务室的声音,太宰治这才生无可恋地探出头,却才想起来屋子里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与谢野小姐,动作顿时一僵。

 

“我说太宰。”与谢野小姐收了电锯,笑眯眯地看着他,“你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医务室吗?”

 

太宰治摇了摇头,识时务地做了一个听讲的乖学生。

 

“是国木田把你抱过来的。”她笑得不怀好意,“哎呀,真是很久都没有见到国木田那样惊慌失措的表情了呢。”

 

抱,抱过来的……

 

“与,与谢野小姐……”太宰治宛如石化般枯坐许久,突然扒着床边干呕得惊天动地,好像那个已经过去的洗胃反应又卷土重来了一样,“未免也太过分了啊……”

 

这话简直比生吞了一百只蛞蝓还要恶心。

 

与谢野晶子看着他的反应,心底因为太宰治这次毫无征兆、干脆利落的自杀生出的郁气终于疏解出来,“总之,你给我老老实实地躺一天,哪也不许去。好好休息,明天见。

 

“是是,我知道了——”

 

才怪。

 

太宰治等人因为采购要出门时,轻巧撬开了锁,趁着所有人不注意的瞬间,溜出了武装侦探社。

 

 

 

〖九〗

 

太宰治决定去死。

 

他刚刚经历了三次彻头彻尾的失败,颇有几分恼羞成怒的味道,于是头脑一热,真的开始认真准备起饮弹自尽所需要的工具了。

 

其实也没什么可准备的,只是太宰治不想直接对着太阳穴给自己开瓢,那样他的脑袋大概率会直接炸开。

 

死状会很逊,说不定还会被某个小矮子拍下来,然后张贴在港黑大楼的每一面墙上,大张旗鼓地让过路人欣赏。

 

太宰治先生表示不能接受,于是在屋子里布置了复杂的延时机关,避免了枪支后坐力影响准头,枪口隔着半个屋子的距离正对着跳动的心脏。

 

他长舒一口气,轻盈坐上摆好位置的椅子上,脊背挺直,然后推动机关,闭上了眼睛。

 

 

西班牙有句谚语,如果常常流泪,就不能看见星光。

 

历代最年少的干部晃了晃酒杯,不置可否。

 

谚语总带着几分过来人高高在上的总结陈词,轻而易举就将三六九等的线条框在世人头上,就像死亡在文字中不断被消费,终究变成了另一个模样。

 

“太宰,夜晚抬头往天的时候,你能看见多少颗星星?”

 

“很简单,答案是没有。”

 

他有些无所谓地拨弄着玻璃杯里冰球,然后看着测试的结果沉默。

 

 

太宰治这个人没什么信仰。

 

谚语也好、测试也罢,他自以为一双鸢色的眼眸和凌驾于芸芸众生的头脑足以让他看透这个腐朽世间的本质,所谓传说自然也就成为了欺骗小孩子的玩意儿。

 

所以许是为了惩罚这个将自己抽离的局外人,可笑的命运抽丝剥茧,一点一点把他拉回这个尘世。

 

他未曾流泪,却看不见漫天的繁星;他不曾盲从传说,于是在拍下唯一一张照片之后,坐在三人正中的那个埋在了六英尺之下。

 

太宰治迷茫又困顿,等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曾经抓住过最后一个救命稻草的时候,就看见他歪了头,枯死在怀里。

 

织田作离开的时候,他并没有一起死去。

 

他只是不再活着。

 

 

哪怕只是回忆……哪怕只是回忆。

 

太宰治颤抖着,第一次理解了悲伤的含义。

 

恳求之望,染了血的短款风衣边角哪怕细软柔和,都能穿透绷带割伤了他苍白的手指,不讲道理得仿佛是一只猫咪从见过无数次的海浪的被子下探出脑袋,脖颈纤长的火烈鸟垂下羽翼给天空挂上粉红的灯。

 

——什么叫悲?

 

“不行、别这样!你说不定还能得救——不、你一定能得救的!”

 

“太宰……我有件事情要告诉你。”

 

织田作之助很痛,子弹穿透了胸膛,带走了心脏,如今那里空空荡荡,给不了这个孩子此刻最需要,也是最应得的温暖和爱。

 

他觉得后悔,他开始担忧。

 

没了自己,以后谁还会把这个过分精明、被独自一人留在比他们所看到的世界更加长远的虚无之中、在哭着的人,当成还未成年的孩子啊?

 

少年摇摇头,固执地瞪大眼睛,在模糊的视线里让那点眼泪蒸发,终究还是没能滴落眼眶。

 

织田作,不要死。他还是没能说出口。

 

——非心之所愿谓之悲。

 

他们总说人死后会变成一个星星,想念的时候就会指引你窥见生与死的界限里,所念之人的眼睛。

 

太宰治说,织田作,我还要透过星光看着你。

 

 

回忆是什么?

 

这一生这样长,大概也只有太宰治这样幸运又不幸的人才能在数次失败的自杀中,完整地走完数十年的光影。

 

可临到头了他才发现,孤独本没有归途,他这一生,原也没什么故事可讲。

 

“嘭——”

 

枪响了。

 

 

 

〖十〗

 

“太宰你——”

 

国木田独步猛地推开门,怒气冲冲的表情因为随之而来的枪声僵在脸上,滑稽得可笑。

 

在他的视线范围里,一把歪倒的枪口还冒着烟,子弹穿透了太宰治的左臂。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底升起劫后余生的喜悦。

 

“是国木田君啊。”太宰治太冷静,除了脸色苍白了些以外,好像受伤的不是自己的手臂,“找我有什么事吗。没记错的话,明天才是我上班的日期吧?”

 

他设计的机关正好被国木田独步推开的门牵扯破坏,导致枪打歪了。

 

“啊……啊?”国木田独步混乱的大脑没法处理现在的问题,“什么事?不对不对,太宰,你在干什么?”

 

太宰治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露出一个和平时无异的笑,站起身笑眯眯地凑近,“什么嘛——自杀而已,国木田君这就被吓到啦?”

 

看到熟悉的欠揍笑容,国木田独步都没意识到自己下意识松了口气,“戏弄我就算了,你自己怎么说也要有点数吧,平时不是很爱喊疼吗,万一打偏了怎么办!走走走,去找与谢野医生给你包扎!”

 

“知道了,国木田麻麻——”

 

“再叫信不信我揍你啊!”

 

“国木田麻麻!”

 

国木田独步默念三遍这人是个病号,忍了忍没动手。

 

 

手术完成后,眼看着与谢野晶子的表情越来越不对劲,气氛也越来越沉闷,太宰治机智地找了个话题,“那个国木田君,你今天找我干嘛呀?”

 

“你还问?!”终于从太宰治受伤这件事里回过神的国木田独步翻起了旧账,“这已经是你这个月第六次被投诉了!委托人都找上门了!”

 

“六次也没有很多嘛——”

 

“哈?!”国木田独步深吸一口气,“你这个混蛋居然有脸说出这种话!今天也才六号而已啊!”

 

太宰治打着哈哈,“嘛嘛,小问题而已。倒是国木田君,总这么生气皮肤会加速老化,甚至会短寿哦。”

 

“你少来啊!”

 

“略!”他做了个鬼脸,表情夸张极了,“果然武装侦探社没有我不行诶。我果然是——身负侦探社信任与人民崇拜于一身的男人啊!这才多长时间,国木田君就忍不住来找我啦。”

 

“那当然,武装侦探社没你怎么行?”出乎意料的,国木田独步郑重又认真地肯定了太宰治故作搞笑的臭屁,“可别想着又偷懒把工作甩给敦。”

 

太宰治明显愣住了,“哇,国木田君已经准备换个方法对付我了吗?”

 

“总之,你今天好好休息,明天必须准时来上班!”一丝不苟的男人有些不自在地推了推眼镜,“委托人还等着投诉你啊混蛋。明天见。

 

“诶,才不要——”

 

 

与谢野晶子站在一旁,看着这两个人斗嘴的场景,没有说话的意思。

 

她不够了解太宰,却足够了解他的伤痕。

 

他总是在受伤的,小伤就找个没人的地方缠绷带,靠着毅力熬过去,大伤就昏迷到被送往自己这里,然后剪开绷带,就好像剪开了他对自己满不在乎的保护色。

 

左肩到右腰的伤疤是被镰刀砍的,腹部几处是枪伤,腿上和手臂是骨折的痕迹,其他则是他自杀留下的烙印。有些伤口他留了力,更多的则下了死手。

 

太宰治总在遍体鳞伤,没有谁比她更清楚,那些自杀不是玩笑,也不是什么爱好,在那玩世不恭的外表下,藏着多少次足以奔赴死神的印记。

 

“太宰。”与谢野小姐在国木田独步赶去处理任务之后开口道,却只是叫了他的名字。她在踌躇犹豫,她想说的有很多。

 

“怎么啦,与谢野小姐?”太宰治看着她沉思的表情,夸张地大叫着,“哇,不会是想着怎么把我分///尸吧!”

 

“太宰。”她又重复了一遍,无视这个人给自己戴上的面具,“我是个医生……”

 

我见过了那么多死亡,才终于明白“请君勿死”带给人们的不只有生的希望,还会有对生的厌恶与恐惧。

 

我是个医生,救死扶伤是本能、是责任,可面对你……

 

她摇了摇头,把那些矫情话通通吞进了肚子里,最终笑着说:“太宰,人时已尽,可人世还长。”

 

“明天见。”

 

——孤独原本没有归途。

 

太宰治收起嬉皮笑脸的痞气,沉默许久,终究还是温柔地笑了,“嗯,明天见。”

 

 

 

〖十一〗

 

第二天是一个点缀着零星团云的晴天。

 

太宰治顶着清晨的露水与暖阳,朝气蓬勃地推开了武装侦探社的大门——

 

“早上好啊各位,今天也是一个适合入水翘班的好天气呢!”

 

他趁着国木田独步沉浸在太宰治居然准时上班的震惊中时狡黠一笑,退了出去就把门关上了,只留下走廊上传来的,渐渐听不清楚的回音。

 

“那么,明天见啦!

 

 

明日复明日,下次总带着些许憧憬,而明天永远都在走来的路上。

 

——孤独没有归途,可它终会将迎来终点。

 

可喜可贺,太宰治大概还要麻烦武装侦探社的大家很久很久呢。

 

 

 

END.

—————————————————————

回忆部分比较零散且夹杂了大量个人理解,尽量避免用原文水字数,可能看着比较乱。

灵感来源于《一个叫欧维的男人决定去死》,电影里情感处理得非常细腻,不是我的文字可以比的,强烈推荐去看看!


评论(98)

热度(6305)

  1. 共688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