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衍

有一天,风景将穿透我

【all太】长终

✔私设人死后会进入天堂

✔if线,想让首领宰见到织田作才写的

✔ooc,全文1w3+

 

 

I asked you for one more miracle. 

I asked you to stop being dead. 

                                       ——神探夏洛克

 

 

〖一〗

 

太宰治睁开眼,被刺目的光烫得几欲流泪。

 

浑身上下还残存着蚀骨入魂的痛,仿佛还瘫倒在一地血里,愉悦感受着生机从这幅躯壳里飞速流逝,殷红的夕阳渗进瞳孔深处,漫天掩地的白是他看到的最后色泽。

 

溢出的余痛让他无法控制地踉跄跌倒。

 

一向清明卓绝的大脑此刻也宕了机:他从最高的楼上跳了下来,按理说应该死得不能再死了才对。

 

太宰治摸了摸自己的手臂,他记得那样的痛楚应当是粉碎性骨折,现在却好端端地摆动。他又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心脏明明被断裂的肋骨扎透了,却没有半分伤口和血迹。

 

也没有心跳。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伸手拽掉围巾和外套扔得远远的,却在它们消失在视线的下一秒又回到了身上。

 

他又扯下左眼的绷带,可视线依旧雾蒙蒙一片,只能依稀看见泛白模糊的光。

 

原来还是死了呀,太宰治如释重负,却又瞬间眉头紧锁。

 

那么这里呢?他晃晃悠悠地站起身,视线却找不到焦距。

 

建筑栉比鳞次,树木郁郁葱葱,微风拂过它的发梢,带落一地樱花瓣,纷纷的粉几乎遮盖大半街道,带来满鼻清苦而悠远的香。

 

一副平和祥乐,毫无纷扰,不受战争摧残的模样。

 

他身上的痛又全部消失了,连空荡荡一直隐痛的胃也没有感觉。

 

如果人死后都会来到这里,身体归于尘土、灵魂却永存不灭,那永恒的宁静难道是只是一个残酷的骗局吗?

 

正在这时,有一个不算特别的声音朦胧影绰由远及近,磁性又低沉,语调里有细微的起伏。

 

“太宰?”

 

可就是这样一个声音,锁进了灵魂里,一旦回响,便足以绞碎太宰治最为冷硬的心肠。

 

他不可置信地僵住了,然后身体连带着头一起机械转过去,好像大脑已经没有办法控制住身体。

 

在幽深视线的不远处,有一个人飞快跑了过来,暗红的发丝飞扬在耳侧,短款风衣的带子随之飘啊飘,暗蓝的眼睛里倒映出太宰治小小的身影。

 

他终于确信了。

 

太宰治突然很想放声大哭,亦或是大笑。可他最终什么都没做,只是死死捂住心口,那里明明没有了心脏,却痛得几乎又死去一回。

 

太可笑了,真的太可笑了。我这样一个人,原来也是可以看见真正的织田作的吗?

 

他又想起不久前,在那个熟悉又陌生的Lupin酒吧里,他面对着黑洞洞的枪口,灰败地同那个人告别。

 

他说,此生能得一人,可以对他好好说声再见,便很圆满。而如若历经一生的苦难就是为了对他说出这句再见的话,此生也就别无他求了。

 

但原来命运的馈赠隐藏在了毁天灭地的苦痛之后,只为等他再见那双熟悉的眼眸。

 

他想回答,颤抖的声带却抖不出哪怕一个音节,只能眼睁睁看着一贯木讷的男人来到自己眼前,同他对视。

 

织田作这才有功夫完完整整地打量太宰治,他瞥见黑沉的大衣和殷红的围巾,眼睛里有一闪而逝的惊愕,而后归于沉寂,“你不是太宰。”

 

闻言,太宰治没有说话,颤抖的身体却恢复了平静,他想抬手遮住脖颈间刺目的红,却僵持着不敢动,周身笼罩在一片死寂里,用沉默权当一个肯定的回答。

 

织田作看着他低垂的眼眸、紧握的双手,又摇摇头,眼底的光柔和且释然:“但你也是太宰。”

 

不,我不是。太宰治想开口,却最终没有说话,对方眼底浩渺的光几乎可以慈悲地笼罩万物,他终究贪心,只顾着多看几眼。

 

我只是一个自不量力、囿于方寸的书内角色,偶然看到了书外的一个,并不圆满的故事,仅此而已。

 

 

 

〖 1 〗

 

今天是港口黑手党先代首领的葬礼。

 

这是一处临海的墓地,迎风有颗郁郁葱葱的大树。树下立着一块新建的石碑,石碑前那个不大的箱子上放着一张照片,里面装着一副残破不堪、难以辨认的尸骨。

 

那便是太宰治的全部了。

 

中岛敦还是那件黑大衣,半张脸隐藏在衣领里一言不发,神情无悲无喜。泉镜花一手牵着他,另一只手则摸了摸自己的花朵发夹,上面似乎还残留着某个人的体温。

 

转瞬她又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那个人的手冷得像个死人,怎么会觉得暖和呢。

 

可她这样想着,湖蓝的和服裙摆却晕开一片深蓝。

 

赫赫有名的港口黑手党首领,死的时候却没几个人来参加他的葬礼,天空灰蒙蒙的,却下不了雨,似乎也在惩罚谁。

 

下属们正在往那个木箱子上铲土,中原中也见状终于情绪爆发,骂了句脏话之后一脚把石碑踹进海里,然后飞远了。

 

在场的人顿时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办。被踹飞的石碑只留下一个小坑,空空荡荡竟有些可笑。

 

“继续吧。”先代生前最受重用的游击队长发话了,于是他们又拿起了铲子。

 

虎的视力极佳,哪怕离得有些远,他也能毫不费力地看到那张已经被些许尘土沙石遮盖的照片。

 

中岛敦不可避免地回想起太宰治,可他其实并不算熟悉他的长相。

 

太宰治总是冷酷阴翳的,压抑、焦虑、煞气,一切负面汇聚在一起,组合成了他熟悉的首领,带给他的永远只有死亡般的颤栗,光是看上一眼,都会被他的气势所惊骇,便再没有勇气抬头。

 

那双彻骨的眼眸沁着血,视线落在身上就像被刀凌迟着,再深一点的印象,也只有眼睛里细细的红血丝,和眼下浓重的青黑,哪里像个正在喘气的人。

 

所以时至今日,他才真正看清了太宰治的面貌。

 

那双眼睛原来那么好看,眼角自眼尾画出好看的弧度,似皎皎弯月,不该被污糟的负面情绪侵染,睫毛长长的搭着,遮住细碎的光。嘴唇这样薄、这样惨白,却依旧遮掩不住唇形的漂亮,笑起来一定会勾出令人惊艳的昳丽。

 

可是他从没见过。

 

好奇怪,他觉得自己并没有想象中悲伤。

 

中岛敦揉了揉眼睛,可还是干涩难忍,泪腺像是坏掉了,剥夺了他悲伤的权利。

 

好吧,不会伤心也好,不然他的心该痛成什么样子。

 

最后一铲土也撒上去了,那张照片、那个木箱子,连同一个人一起被埋葬了。直到这一刻,在场的人才如释重负。

 

太宰治是真的死了,被自己仅有的、可怜的一点真心杀死的,等到棺材盖上,那个压在所有人心头的阴霾便会化作一缕的尘埃,一个墓碑,一则舛史。

 

皆大欢喜极了。

 

 

 

〖二〗

 

“走吧,我带你逛逛这里。”织田作没有纠结太久,或者说,他从头到尾就没有纠结过。

 

太宰治跟上了他,却落后小半步,那样的话用余光盯着的视线便不会过于显眼。

 

“这里没有黑夜。”织田作脚步一顿,慢了半步,“生活跟从前差不多,不过会根据个人分配最合适的工作,没有压力。”

 

没有黑夜吗?

 

太宰治想起环绕顶楼的落地窗,有那么一次他想看看月亮,于是按下了开关。

 

那时天色已晚,难得没有刺杀和暗算,他站在斑斓的落地窗前,万家灯火仿佛正化作一把利刃,那样平凡的幸福几乎要将他碎尸万段。

 

他们都默契地专注眼前的话题,不去过问从前。

 

“那你的工作是?”

 

“写作。”

 

“不愧是织田……z。”太宰治的卡顿转瞬即逝,“可以……给我看看吗?”

 

听见他话里的犹疑,织田作突然不合时宜地想起另一个太宰治,那时候太宰才十八岁,在听到他说自己以后想在临海的房子里写小说时震惊地手舞足蹈:“我要看我要看!我必须要做织田作第一个读者哦!”

 

他垂眸,飞快抿了下嘴:“可以,但是目前的这本还没有写完。”

 

闻言,太宰治竭力克制住有些失控的表情,点点头,又觉得自己这样有点刻意,忙转移话题:“既然都会来这里,为什么人这么少?”

 

织田作又抿了抿嘴,好像有些口渴:“被活人铭记的人才能留在这里,若无人牵念,就会真正消失。”

 

太宰治有些高兴,又不尽然:“那我岂不是很快就会消失?”

 

“不会。”

 

织田作打断他的话,脱口而出。

 

不会的,他太肯定了,哪怕太宰是港黑首领,哪怕他刻意疏远所有人,却一定会有人把他放进心里,永远铭记。

 

时间筛选掉的不过是本来就不够坚定的东西。

 

这样的两个字,这样的肯定。明明见到织田作时太宰治都没有哭,可此时此刻,他却觉得眼眶微热。

 

隆冬何来暖日,雪又怎能隔年。

 

他想,这里果然是天堂,这个人果然是织田作,哪怕只说一句话,都能让他哑口无言。

 

织田作好像没有发现他的心绪难平,兀自开口讲解着这里,并把刻有太宰治字样的木牌挂在了自己家的隔壁。

 

“第一次见你说这样多的话。”

 

真奇怪,从前都是“太宰治”说得多些,如今倒让他捡了便宜。

 

也许太宰治自己都没有发现,他看向木牌的目光有多么柔和。

 

“大概是太久没有见到你了。”织田作浑然不知自己说了多么了不得的话,像进自己家一样推门而入。

 

 

 

〖 2 〗

 

夜色冷廖,海边的天空墨黑如同不见底的深渊,凄风苦雨之下,扯落一地残败树叶。

 

临海的墓园自然也无处可躲,豆大的雨点砸在那个长方形的小土坑里,冲出一条蜿蜒的褐色水流,弄脏了来人昂贵的鞋底。

 

有人静默良久,然后踏着深秋露重的枯叶,义无反顾地冲进那片波涛汹涌、吞没一切的海里。

 

不知过了多久,一抹耀眼的橘色冲出水面,把一块缺了角的石碑狠狠插进那个小土坑里。

 

那个石碑上刻着 O. D 的字样,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中原中也点燃一根烟,燃起的火星却又很快被雨水浇灭,于是他也不再强求,吐出烟,一屁股坐在了那块石碑上。

 

等时间久到天空都看不过眼,雨势渐小时,他才缓慢地开口:“变成现在这样,你开心吗?”

 

森先生死了,红叶大姐走了,广津先生再也不同你闲谈,被你带回来的敦和小银,你也若即若离少言寡语。四年之间,你的身边什么都不剩了。

 

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形成一片边界不明的黑,以至于他满脑子都是那个踽踽独行、最后融入黑暗的背影。

 

墨色的黑淹没这个城市,杀死所有情意和真心,换来区区一个首领的位置。可他看起来永远那么孤独,死寂将他埋起来,慢慢只剩下眼前一副枯骨。

 

以至于中原中也都快记不得更早之前的太宰治是什么样子。

 

那个时候的阳光真的比现在暖和多了,空气里都仿佛是喜欢的摇滚乐。他还那么鲁莽轻率,完成任务后会飞得很高很高来俯瞰这座他深爱的城市,好像一伸手就能碰到太阳。这时候太宰就会大声骂他是全世界唯一一只会飞的蛞蝓,面上全是嫌弃,可眉眼里总藏着一份笑意。

 

他依稀想起了很多东西,很多他自己都以为早就遗忘的东西——作为生日礼物的choker,被推过来的双份任务报告,冰箱里总被突然塞进的几只螃蟹,还有十六岁时那个并不温暖的拥抱。

 

那时候,那时候,时间如同山林间涓涓流淌的溪水,平静快活得拂过明亮的日子,他真的以为他们就会这样走过漫长的岁月。

 

可一切突然急转直下,所有的美好都如同一面缀满花朵的镜子般轰然碎裂,再也回不到从前。

 

所有人都那样难过,以至于分不出到底是谁错了。

 

“港口黑手党不能没有首领,他们已经推举我了,明天就是接位的仪式。”他枯坐着,语气平静,却总有一种能从中听出一丝脆弱的错觉,“这一切也在你的意料之中,对吧?”

 

他从来都看不透太宰治在想什么,那么矛盾、那么善变,明明前一天还在跳河,后一天就开始惜命怕死,从前那样厌恶工作写报告,后来却把自己埋进了永远看不完的文件里。

 

中原中也真的很讨厌他,就像讨厌一株即将坏死却又馨香扑鼻的花。

 

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一点柔和的光从海岸那边探出头,中原中也跳下石碑,又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

 

“我该走了。”

 

算了,他想,反正我一直都不曾看透你,现在你都死了,又何必纠结。

 

太宰,你看,天亮了。

 

你知道的吧,不管夜深有多少惊涛骇浪,清晨海岸线的太阳依旧明亮夺目。

 

你亮着,黑暗就缺了一块。

你熄灭,黎明就真的来了。*

 

 

 

〖三〗

 

织田作兀自走了进去,坐在桌前,然后看着愣在原地的太宰治,疑惑地问道:“不进来吗?”

 

太宰治这才反应过来,机械坐到了他的对面。

 

气氛一时僵住了,织田作看着他如老僧入定般的沉默,有些无奈又有些了然,于是直接开口:“太宰,你是怎么死的?”

 

他想了很多,自己比不上太宰的、不太聪明的大脑方才思考了一路,几乎要爆炸。

 

太宰治被他突然的提问惊到心脏骤停,一瞬间想不到任何欺骗的言辞,只能继续沉默。

 

“太宰,作为你的朋友问这样的问题,难道是不应该的吗?”

 

朋友,朋友。

 

我永远只存在于脑海中,另一个人记忆里的朋友。

 

现在活生生站在眼前了。

 

他没有办法拒绝了:“自杀。”

 

织田作有种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感觉,是他方才想错了,能杀死太宰治的,永远只有他自己。

 

“我可以知道是因为什么吗?”

 

太宰治突然觉得非常非常委屈,四年的殚精竭虑、所有人的不理解和那个人的枪口以对他都忍下来了,可此时此刻,只是一句简单的提问,他却心房失守,溃不成军。

 

于是他抖着声音回答:“你。”

 

织田作的眼睛里闪过种种复杂的情绪,最终他却只是用一种温和鼓励的目光看着太宰治。

 

后者明显受不了他直白诚恳的目光,于是一字一句地讲述。

 

“我不是……你的太宰。我来自书内的世界,十七岁时通过异能知晓了主世界的一切,于是……”

 

他用最精简的语言概括长长四年里发生的一切,不到五分钟便说完了:“我告诉敦和芥川这个世界的真相,然后为了避免它的毁灭,跳了下去。”

 

“就是这样。”

 

织田作听完,声音有些沙哑:“那后来呢?”

 

没必要,任何人都没必要让你这样做。

 

太宰治摇摇头:“后来我站在了这里,在你面前,这就是结局。”

 

“这是你在书里的最后,却不是你的结局。”织田作有些激动地反驳,一直揪着隐痛的心,此刻生出即将碎裂的悲伤,“你来到这里,说明你的结局和我连在一起!”

 

太宰治一直死死盯着他,生怕从那张木讷的面皮上看到一丝一毫的反感和厌恶,这也是他第一次看见织田作失态的模样,于是他又生出几分逃避的心理:“这是作家文艺委婉地劝慰吗?”

 

“不,是事实。”织田作伸手指向窗外,那里有只正在栖息的鸟,此刻地他直白得可怕,“太宰,你也看到了,鸟需要窝,树木需要土壤,都是天经地义的。而你那么需要我的理解,又为什么不说?

 

“面对为之付出许多的朋友,应该理直气壮地索要理解和关心,这才是正确。”

 

太宰治被哔哩啪啦的一通话说得越来越震惊,胸口那里的心跳声越来越大,致使一切都美好得不真实:“我不是,不是你的太宰。”

 

“那又如何?你叫太宰治,你就是我的朋友。”

 

对于太宰治堪称核武器的话语被织田作全数倒了出来,几乎把他的大脑干蒙了。

 

织田作见他一副傻眼的模样,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以后有什么想说的,一定要说给我听,好吗?”

 

 

 

〖 3 〗

 

中原中也的的继位仪式空前顺利, 那个象征着最高权利的殷红围巾终于套上了他的脖颈。

 

尾崎红叶回来了,在仪式结束之后走到他面前:“中也……外面的组织都蠢蠢欲动,你需要我。”

 

那从前上位的太宰,因为谋害森先生等等甚嚣尘上的流言而遭遇无数刺杀和质疑的时候,不是比现在的我,更需要您吗?

 

中原中也扯出一个笑:“那就辛苦大姐了。”

 

美艳的女子点点头:“我稍后就来。”

 

新首领就这样摇摇头,拒绝所有人的跟随,独自一人心事重重地回到顶楼。他推开从前那间属于太宰的办公室大门,却当场愣在原地。

 

办公室里没有开窗,空气闭塞不通,于是他不禁觉得呼吸困难,今天是个阴天,所以他突然觉得浑身发冷,也许站得有些久,以致他脚下生根,如同站着死去。

 

办公桌前有一个人,背对着他,正在翻看着桌面的文件,听见开门的动静,于是转过身和中原中也四目相对。

 

他有一双紫色的眼睛。

 

“中也君,有些组织非常难缠,还是交给我吧。”

 

是死去四年的森鸥外。

 

中原中也突然明悟,于是他冷冷地,觉得甚是荒谬地笑了一声。

 

记忆飞快回溯,略过不久前接到书信时的不可置信,略过一声声冰冷的首领,略过四年前的首领继位仪式,略过太宰治突然自己写报告的那个下午,略过满水池乱爬的螃蟹,略过十六岁时精疲力尽的拥抱,最终定格在了他们相遇时那个自上而下的眼神。

 

他曾经闹够了,疲累地同太宰说:“我有些,不认识你了。”

 

然后他转身就走,没有去看太宰脸上凝固的表情。

 

可他真的再也看不到那时候的太宰了,他真的看不到太宰治了。

 

悲伤突如其来,决堤而下,在见到故人的那一刻。

 

“中也君……”森鸥外扯出一个笑,扬了扬手里的文件,“但我不会和你争首领的位置,这些事情我会暗地里解决。”

 

“意思就是您要所有人继续以为您死了,是吗?”

 

“我不接受!”中原中也不等他回答,一把扯下脖颈间的红围巾,“我不接受!我不管太宰有什么计划,我也不管mimic时为什么说你死了,我只知道至此以后太宰就是一个人了!他只剩自己一个人了!”

 

他只有他自己了……一想到这里他的心脏就痛得快忍受不了了。

 

那四年里太宰如何承受下所有的责骂和恶意的揣测,如何将这个组织发展到国家都忌惮的地步,如何抗下一次次刺杀和暗害,又如何面对红叶大姐的离开、广津先生的离心和他势要将一切搅得天翻地覆的反抗,中原中也一秒也不敢去想。

 

森鸥外看着他以手掩面,脸上平静的面具终于碎了,泄露出难言的悲伤:“你也不想这个他一手发展壮大的组织里尽数是动荡人心的闲言吧。”

 

“我……”

 

正在这时,尾崎红叶走进中原中也没有关上的门,一眼就看见了森鸥外。

 

她抖着唇,不可置信地捂住了嘴巴。

 

 

 

〖四〗

 

他是个不善言辞的人,织田作一直知道。

 

所以他明白太宰听了他这些话之后的震惊。

 

那句话不是一时兴起,是很早之前、很早之前就该告诉太宰的。只是他太犹豫,不去涉足那份孤独,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他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煎熬,那是他的朋友,可他最终选择了和孩子们在一起,独独放开了太宰。他没有办法逃避自己,更没办法逃避太宰,所以在这里见到他的那一刻,才会不顾一切地奔向他。

 

只有他自己知道在听完太宰寥寥数语的讲述时,他的心痛成什么样子。他完完全全可以想象到那个自己见到太宰时,一定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才会让他连“织田作”都唤不出口。

 

太宰明明是个受了委屈会想要哭的人,却再也流不出眼泪。

 

织田作伸出手,摸了摸这个令人心疼的太宰的头发,然后看着他抬头愣愣注视着他的眼睛,没有说话。

 

只是更坚定了想要留住他更长时间的想法。

 

这双眼睛这样好看,应当全数露出来、笑起来,折射出些许光亮才对。织田作放下手,问他:“太宰,你后悔吗?”

 

太宰治的脑海里闪过指着自己的黑洞洞的枪口,又闪过他头一歪,血淌了一地的样子,心脏下意识一紧:“我不知道。”

 

织田作知道这不是他想要的回答:“我说的是你拿到书之后的这四年,太宰,你肯定明白,我若知晓,一定不会赞同你的计划,可你还是这样做了。”

 

“太宰?不要不说话。”

 

从前的织田作不会问这样的问题,更不会执着于他真实的答案,他只是旁观着,把关于太宰治所有的挣扎都看在眼里。

 

可他已经知道这样是错的,那便不会再犯。

 

“……不后悔。”太宰治眼里的偏执一闪而逝,“付出多大的代价我都不曾后悔。”

 

是啊……太宰治会痛、会流血、会伤心难过,却从不会后悔。

 

此身误在我生前。

 

他付出得太多,为了织田作可以在一间靠海的房间里写作的愿望,就愿意永远待在黑暗里手染鲜血,愿意付出四年不眠不休的光阴,愿意献祭自己的生命。

 

可他的付出,也摆脱不了偏执和独断。

 

他从前从未有过朋友,不懂得如何对一个朋友好,有了重新来过的机会完全凭自己的计划行事,用太过残忍的方式剥夺了他们之间的联系,固执地认为这样做会对织田作好。

 

却从没问过织田作是否愿意,愿意用永远站在朋友的对立面和他举枪相向,去换一个生机和光明。

 

织田作的感叹飘散在风中,他的目光注视着窗外那颗树,生怕眼里的情绪被太宰治看到:“你啊……”

 

怎么能做到这个样子,就算是让人恨,都恨得不彻底。

 

 

 

〖 4 〗

 

森鸥外和尾崎红叶离开后,中原中也慢慢走到那张办公桌后,坐了下来。他拿起文件,一份又一份仔细地看,认真地处理。

 

他从十五岁的时候就知晓自己并不适合做一个组织的首领。他太强大了,异能和体术让他需要花费头脑才能做到的事情,实在是太少。

 

但他现在不得不努力去做,好在这四年里他时常作为太宰最为贴身的保镖,站在他身后落后一步的位置,看着他如何一步步成为港口黑手党有史以来最年轻、也是最伟大的首领。

 

这也被他算到了吗?中原中也苦笑一声,这个疯子,疯得彻底、却又无比清醒看着自己沉沦的疯子。

 

正在这时,有急切的脚步声快速靠近,走廊上阻拦的守卫都被推开,却没有交火的声音,于是中原中也也知道了来人的身份。

 

办公室的门被大力推开,伴随着中岛敦满是怒火的面庞,和他身后满脸惊慌的守卫。

 

中原中也朝着守卫挥挥手,于是后者便不再阻拦,离开的时候关上了门。

 

“你来干什么?”他放下文件,凌厉的目光看向中岛敦,“你知道自己的行为会构成什么后果吗?”

 

中岛敦看着他面无表情的神情,怒火突然就转变成了茫然,好像自己的行为在他眼里就是无理取闹:“我……”

 

“算了。”中原中也也知道他来的目的,“为什么出现在首领继位仪式上?”

 

“我……”中岛敦立刻反驳道,“难道我不该在场吗?”

 

“你当然不应该在场,甚至不应该出现在我面前!”重力使的神情冷得像出鞘的匕首,“需要我提醒你已经被先代首领解雇,并加入武装侦探社的事实吗?”

 

中岛敦看着他,几近失语,目光慢慢地被中原中也橘红的发色吸引。

 

他记得太宰先生曾经看着中原先生离开的背影感叹中也的头发,说刺眼得像黑夜里永不熄灭的自由焰火。

 

那样肆意,那样夺目,在见到的第一眼就仿佛会被灼烧掉瞳孔。可有些时候,又偏生清凉得好似夏日的橘子汽水,极容易让人联想到某些婆娑树影间隙中,透过的阳光。

 

可此刻,这样明媚的橘被更为惹眼的红围巾压着,那头耀眼的发丝突然就变得黯然失色。

 

“就算先代的遗言是黑手党和侦探社握手言和,可你现在的行为足以成为侦探社挑衅黑手党的宣告。”中原中也不关注他的视线,森冷的杀机扑面而来,“第一个杀的就是你。”

 

“我……”中岛敦对他的杀气视若无睹,心脏却被其他东西刺痛,“我只是不明白。”

 

他悄悄来到新首领的继位仪式上,听着那些人对港口黑手党未来的憧憬,听着他们对中原中也的恭维。看着原本离开的干部因为中原中也回来,看着那条挂在他脖颈间鲜红的围巾。

 

好像所有人都忘了太宰先生,不在意也好、刻意不去想也罢,可他来这世间一遭,怎么就能像从没来过一样呢?

 

“敦。”中原中也叹了口气,不明白的何止他中岛敦一个呢,“别让他为难。”

 

中岛敦慢慢地,慢慢地低下头,像是折断了最为坚硬的一节骨头,死在了这里。

 

“为什么还不走。”温和了一刻的中原中也又冷下脸。

 

他于是麻木地回应:“我这就出去。”

 

“我说的不是这个。我的意思是,你什么时候离开港口黑手党,去武装侦探社报到。”

 

“我……想过段时间……”

 

“我让你走,没听见吗?明天就去报到,我会和福泽社长联系的。”新任首领不耐烦地敲定了,“你早就不是港口黑手党的游击队长了,你的职位,会由武装侦探社审定。”

 

“……是。”白色死神,不,中岛敦最终遵从了他的太宰先生的最后一道命令。

 

 

 

〖五〗

 

“太宰。”织田作突然换了话题,“我自作主张给你定了住处,不好的话还可以换。”

 

“不用换。”太宰治闻言立刻接话,生怕他反悔的样子。

 

织田作的目光柔和得过了头:“好。那工作呢,如果你有意愿,其实也是可以自己定的。”

 

太宰治眨眨眼,望了一眼窗外郁郁葱葱的树,想开口又不知该说什么。

 

“怎么了?”

 

他依旧望着那棵树,那颗非常想织田作墓前的大树,声音轻到几不可闻:“我只是觉得,这一切都不太真实。”

 

“为什么会不真实呢。”

 

织田作伸出手拽住他的袖口,就好像替那日的太宰治,拉住了决绝赴死的织田作一样。温度与温度的交换,呼吸间都变得真实可触碰。

 

没人知道他多么想告诉书中那个织田作之助,告诉他——

 

太宰治是为你而死的,不是普通的为你死。

不是普通的为你死。

 

“太宰,你明明这么努力地活下去了。”织田作说,“现在你也活在我身边。”

 

太宰治曾经说,织田作有看透人心的魔力。于是他便真的看透了太宰治,看透了他执着于自己的表面下,那颗空空荡荡的心。

 

书外的太宰治,从来都找不到活着的意义,只是被织田作的遗言拉扯着,学习如何成为一个好人。

 

书内的太宰治同样也找不到,可他获得了书,从书外知道自己有一个没有救回来的朋友,如今自己有机会救下他。

 

但他分明有更加皆大欢喜、万无一失的计划,不是吗?纪德的异能再棘手,打得过污浊吗?异能许可证再难拿到,凭太宰的头脑,未必不能不牺牲一人而拿到,在这个世界里,他不就做到了吗。

 

可他都没有。

 

退一万步讲,太宰治这样聪明,他真的会完完全全相信书外的记忆,然后为了一个别的世界的“朋友”、如今素不相识的人,去谋划四年,只为了让他安静地写作吗?

 

太宰啊,他只是太孤独、太清醒了。

 

他太需要一个执念和目标促使自己去做什么,去为之拼命努力,那是他为自己寻找的,活着的意义。

 

他安排自己实现这个意义,同时死在其中。

 

那样才最圆满。

 

他入戏太深,以至于自己都相信了。

 

织田作想,那么太宰来到这里,能找到真正属于他自己内心的,活着的意义吗?又有谁能告诉他,活着的本身就是活着呢?

 

他找不到答案,他只想让太宰治留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那么我是谁,织田作。”太宰治望着他,他太想知道了,他明明只是书中扁平的字,却想得那么多,甚至妄图补平现实里遗憾的缺口。

 

你生于尘世,是等着找到自己的人。

 

织田作摇摇头:“不要问我,问问自己吧。”

 

 

 

〖 5 〗

 

中岛敦走出港黑大楼,又跌跌撞撞地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那是一个临海的墓园,有些破旧普通,里面却埋葬着一个赫赫有名的人。

 

明明距离葬礼过去都没多久,可思念就如同疯长的野草让他寸步难行,唯有这个人的身边才是净土。

 

中岛敦就这么靠着石碑坐下了,连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会选择这么一个奇怪的扫墓姿势。

 

“太宰先生。”

 

他喊了一声,却没有下文,其实他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更不知道以后的自己要做什么。

 

他的头脑并不聪明,不明白太宰先生那些宏大的计划,最后的时刻,他甚至连书的一切都一知半解。

 

太宰先生的一切,在他眼里都会蒙上一层神秘的面纱。

 

他只是记得那些话。

 

从前一个普通的下午,他被太宰先生叫到办公室,摸不着头脑地被哄着吃下一块硬豆腐,直接把牙硌掉了一颗。

 

他捂着嘴,幽怨看着太宰先生时,却发现他在笑。

 

不是那种决定别人生死的笑,也不是运筹帷幄的笑,那种笑太纯粹,竟单纯是因为高兴。

 

这对于太宰先生而言太难得,以至于自己的牙都没有那么痛了。

 

可太宰先生笑着笑着,又不那么高兴了。他轻轻叹了口气,眼下浓重的青黑和惨白的唇,让他看起来随时可能晕倒,或是死去。

 

他的血色好像一点一点被脖子上的红围巾抽干了。

 

他说出的话那样轻,轻飘飘就消失不见:“敦,你是否想过,有一天你的生命不只是你的,更或许早已与你无关。”

 

太宰先生是个过分强大的人,此时此刻的话语,却让他不知该如何回答。

 

中岛敦摸了摸石碑,却只留下满手的寒凉。

 

他的冷酷、他的残忍,他的聪慧名昭,乃至他的自负,似乎都是天生的。以至于中岛敦找不到任何词去概括他,以至于世人用固化的港黑首领去称呼,用恶的化身去囊括。

 

可这并不是完整的太宰先生。

 

中岛敦曾见过,在他名贵的西装里面,残忍的外皮之下,撕开来看,分明伤痕累累。

 

他用四年的时间让中岛敦看清——

 

他是唯一的黑夜,也是黑夜里,唯一的光。

 

中岛敦突然一下变得很难过,因为他知道自己终于到了去思念一个人,却不能期待他回来的年纪。

 

可一切都发生得太快,时间推着他猝不及防长大,以至于眼泪都没有追上。

 

“太宰先生……太宰先生在那边想我了吗?”

 

树叶沙沙作响,海浪拍打礁石,深秋露水浸湿地面、钻进骨缝,水汽里满是寒凉。

 

万物缄言,沉默作答。

 

敦转过身想抱住谁,却只摸到了一个冰凉的墓碑。

 

“是我问错了。”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触摸不到谁,终究崩溃地捂住头,沙哑的声音中藏着哭腔,“是我想太宰先生了。”

 

他终于嚎啕大哭,撕心裂肺,憋了很久的悲伤轰然决堤,几乎要将眼泪流干、血液抽尽,如同一具风化的行尸走肉,只想待在太宰先生身边,岁岁年年。

 

“为什么要哭。”

 

恍惚中他又想起四年前,他刚刚被太宰先生带到黑手党,一切都那么狰狞可怕,让那时软弱的他只会放声大哭。

 

太宰先生被他哭烦了,跟他说:“明知道哭了也得不到安慰,为什么要做毫无意义的事情。”

 

“敦,看着我。再哭,就去国外执行任务。”

 

太宰先生好像生来就不知道哭只是情绪的发泄,哪怕不能得到什么,总归好过一些。

 

所以他的眼泪都倒回了身体,被悲伤染透了。

 

 

一夜过去了,太阳又重新升起,照在了中岛敦身上。他却没有反应,只是呆呆地坐着。

 

这个姿势他维持了整整一晚上,连眼泪什么时候止住的都不知道。

 

又不知过了多久,有一个人顺着台阶一步步走了上来,站在中岛敦面前。

 

芥川龙之介看他没有丝毫反应,冷冰冰地开口:“侦探社看你没来报道,让我来找你。”

 

还是没有回应。

 

芥川也不着急,只是看向他靠着的石碑,带着些许疑惑问道:“为什么这样怀念他?”

 

这句话让中岛敦有了反应,他缓慢挪动僵硬了一晚上的身体,将视线对准了天空:“是啊,为什么。”

 

他不是一个温和的人,会将言语化作刀刃,让所有人遍体鳞伤。

 

他不是一个勇敢的人,会怯懦死亡、为了活着拼尽全力,不惜伤害他人,却活得这样痛苦。

 

他不是一个真诚的人,永远不会表露出自己真实的目的,永远不会说真心话。

 

他不是一个高尚的人,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利用一切。

 

他不是好人,恶贯满盈,罪该万死。

 

远处的山是凝固的波浪,近看的水是流动的群山。太宰治是善良的恶人,港黑首领是冷酷无情的守护者。

 

中岛敦想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去看待一切,但他发现自己根本就做不到,做不到拒绝那双不算温暖的手,和并不温和的眼神。

 

因为他是太宰治。

 

初次相见的那天,他说他叫太宰,太宰治。

 

那其他的一切便都不再重要。

 

“不重要了,因为什么,已经不重要了。”他喃喃自语,然后站起身,率先往外走去。

 

芥川赶忙追上:“你去哪?”

 

“不是要报到吗,走吧。”

 

中岛敦和他走在路上,在一片沉默中突然开口:“昨天,我看见小银了。”

 

“小银?!”芥川顿时方寸大乱,双手死死擒住他的肩膀,“她在哪?”

 

“新首领的继位仪式上。”

 

“那她……”

 

“走了,不知道又去了哪里。”

 

芥川顿时失态:“那你为什么不拦住她!”

 

“我为什么要拦她,小银自有她的想法。”中岛敦冷眼瞧着他,再不愿多说一个字,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你去哪?”

 

“还有人和我一起进入侦探社,我先去找她。”

 

他们又分道扬镳了,可最终依然会殊途同归。

 

 

 

〖六〗

 

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已经过去几个月了。太宰治最终还是没有想好做什么工作,被分配在了离织田作很近的花店。

 

他憋了几个月,终于忍不住找到织田作询问他的小说写得怎么样。

 

织田作只是思考片刻,然后告诉他再等等。

 

这一等,又是几个月过去了,太宰治都把硬豆腐的咸淡和硬度又提高了2成,砸出去都能把地面干个洞,他是这样跟织田作描述的。

 

他想起研究出来的那天,他捧着豆腐想要给织田作尝尝,结果突然被门槛绊了一下,豆腐直接飞了出去,还真把地面砸裂了。

 

织田作看着那个坑,和太宰治大眼瞪小眼了良久,终于说:“下次再试试吧。”

 

“……行。”

 

他再次去问,织田作又说还没有写完。

 

太宰治垂眸,也只能说声好。

 

只是他忍不住地想,或许是织田作不想给他看了。下一次,还要不要问?

 

他没有纠结太久,织田作便自己敲了门,把已经出版成册的小说递给他,跟他说:“太宰,我的下一本小说也有灵感了。”

 

太宰治花了一天的时间把它看了又看,一字一句地读,前因后果地理解,最后翻到小说的扉页,盯着上面织田作的签名,看得入了神。

 

这本小说的文字朴实得没有丝毫修饰,却有种动人心魄的力量。故事戛然而止,没有想象,没有观念,将自己的内心剖白了,任由读者观看。好与坏,交由后世评说。

 

太好了,这一切都太美好了,巨大又不真切的幸福将他包裹,以至于感受到的不是快乐,而是恐慌。

 

一滴水落在扉页的签名上,晕开了墨迹,是他在这本书上最好的批注。

 

第二天,太宰治敲了敲织田作的门。

 

他扬了扬手上的小说,发自内心的笑了。那个笑容就像是踽踽独行的旅途人终于找到了绿洲,看到了归处。

 

“不愧是织田作,写得真好。”太宰治郑重地把书递给了他,“果然,要是连你都写不了,这世上也没人能写了。”

 

织田作本该是开心的,可他的内心生出的却尽是是不安。

 

他连一句谢谢也说不出口,却急忙想说什么:“太宰,你不想看我的下一本小说吗?我已经有灵感了,很快就能写完。”

 

可从前那么渴望看到他写的小说的太宰治,此时此刻却摇了摇头:“此生,只此一本,便足够了。织田作,我不贪心。”

 

织田作捏着书的手指有不易被察觉的颤抖:“太宰,你知道了,是不是?”

 

太宰治只是沉默,那几乎是一个肯定的答复。

 

不是被人间羁绊所铭记的人会留下来,而是心有执念的人才会苟延残喘,不死不灭。

 

太宰治的执念,便是没有看一眼织田作即将写完的小说,仅此而已。

 

如今执念已消,他也终于可以回归永恒的怀抱。

 

“太宰,有时候我真想你别那么聪明,又或者贪心一点,自私一点。”许是已经习惯面对分离,织田作的表情竟是平静的,可那平静似乎也摇摇欲坠,“那样你也许会感到幸福。”

 

在见到太宰治的第一眼,他就决定说这个谎,甚至想一直一直不让他看到小说,也许他就留得久一点。

 

但是他不能那么过分,太宰两次鼓起勇气的索求,已经耗费了大半坚定,他怎么忍心让他失望第三次。

 

哪怕代价是永远失去他。

 

“我已经感受到了,幸福。”太宰治笑得很开心,他从没有现在这种单纯的,如同孩子般的感受,于是他发自内心地说,“谢谢你,织田作。”

 

我好高兴,真的好高兴。

 

“这也许是我的梦?”他感觉自己的灵魂轻飘飘的,眼皮也越来越重,明明是向往已久的死亡,可此时此刻,太宰治竟还想多看他一眼,“不过死后还能有这样的好梦,真是太幸运,太不可思议了。”

 

织田作眼中的泪水终于掉落,滴在小说的扉页上,再次晕开了上面的墨迹。

 

“太宰,这不是梦。”

 

他伸出手,给了这个正在消散的人一个温暖的拥抱。

 

这是你苦心孤诣才求来的重逢。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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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感来源于寻梦环游记,设定真的是太浪漫、太温柔了。

怕有人疑惑为什么首领宰和织田作死后能相遇,我个人解释为:if线是书内的世界,所以严格来说也算是主世界。至于if线原本是个2D故事,但首领宰的操作已经让他自己独立于书本之外,所以他才能死后和主世界的人去往同一个地方。

这样首领宰能见到织田作,就是通过他自己的努力了!他值得最好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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